绯烟(上 中 下)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这是泰戈尔先生说的。生如秋叶之静美,死如夏花之绚烂,记住这是我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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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边缘,男,出生在1987,02,07号,冬天刚刚离开的第三天所谓春天刚到的日子。那天依然很冷,有霜层凝结。母亲的第一个孩子刚刚死掉,那是我的姐姐,未成年,夭折。我是她唯一的寄托。
我四岁上幼儿园,那时候幼儿园还不像现在裹脚布小班中班大班的没完没了。我上完幼儿园只用了半年的时间。5岁的时候直接入住一年级,没有其他孩子极度想上学的欲望也没有其他孩子逃离学校的厌恶。当年我不知道那时我是以什么样的一种心态走进教室的,现在我知道了,那是一种儒家的中庸心态,安静的面对黑板。
有些东西的遗忘是真的与时间无关。很多美丽的记忆都像卡片一样的被装订起来,放在心里面,闭上眼睛的时候它就会愈发的清晰。昨天的朋友今天就已忘记,而十几年前的许多故事我还都记得。
我记得语文老师会带我们到学校后操场上去背古诗词或者讲一些关于春天的课,那种感觉比看黑板要好的多。我记得我依赖过一棵梧桐树,很大的,两个小孩子报不过来几个小孩子围着欢快地雀跃地那种,我常坐在那棵树地下面背我地书本,我记得我会睡着,很多阳光透过叶隙碎落在身上,做很温暖的梦与幻想,只是许多梦现在都破碎了,还有许多不着边际的幻想我都记不得了。
我还记得我有一缸漂亮的鱼,鱼缸在廊台下的阳光里水光粼粼,我蹲在那里,用一棵草叶跟我的鱼打招呼,然后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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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绯烟,女,1987,09,28号睁开眼看见这个世界我可以听懂边缘说过的每一句话,但是我却不能讲出我想说的。我张开嘴巴,只会浮上一些中空的泡泡儿,然后迅速浮出水面,炸裂开来,细碎的声音。
边缘手里的草叶触进水面之下的时候,很多的鱼都以最快的速度逃散,惊惶失措,但是我没有。叶齿轻轻地滑过我地身体,像是柔软的床。我睁开眼睛看边缘的时候,一大束阳光正好从他的背后照过来,我只能看清他的轮廓,质感的。草叶摇晃着水面,他的样子在我的眼睛里缓缓地做水纹似的波动。
落寞的孩子,安静,动乱,忧伤,明媚,以不同的比例杂糅在他的身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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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热爱我的那些鱼,就如同热爱自己的生命。没有丝毫的夸张。她们纤巧,优雅,干净,漂亮。他们从来不争夺我撒下去的食物,像高贵的公主,各自分享自己的那一小块儿。但是我依然控制不住
地有些偏爱其中的某条鱼。那尾最特殊的,在鱼群里显出如此格格不入的美丽。她有着蓝色的鱼衣,半透明的,可以透过小半的阳光,还有一双黑莹的眼睛,然后还有其他鱼儿没有的睫毛。我能看见她在草丛里睡觉,长而卷起的睫毛盖着双眼,偶尔一个水泡儿从身边浮起。
我喜欢这条鱼,所以我给她了一个同样特立独行的名字,绯烟。
绯烟,她不害怕我,从来不,,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她逃窜的狼狈,不管我有没有鱼饵,只要我在廊台上坐下来了,她就会游过来,漂亮的小嘴儿贴在缸壁上,吐出来的气泡儿以鱼缸的弧线浮上来,绽成小夺的水花儿,一种简单的漂亮,感觉到一种温暖,或者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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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终于看清了边缘的样子,符合我的猜测。是个很有质感的男孩子,早晨早晨他背着书包开门的声音惊醒了我,我从草丛立刻游出来,深呼吸一口气吐出个大大的水泡然后迅速
游到水泡之上,趴在上面,跃出水端,看清了边缘,挺忧伤的孩子,没有过多的明媚。
水泡儿破碎之后我狠狠地跌倒水底,只看见边缘走过鱼缸地鞋子,白色的,带子系成很好看的花结。
我一直看他踏上单车走出大门。
我自己在草丛里穿梭,早晨的空气很好,就连阳光也很凉。我喜欢冰凉,清新的感觉。旁边的木架上缠绕了新绿的藤叶,喇叭花开出好看的蓝紫色,晶莹的水珠挂在藤丝上摇摇欲坠。
边缘带母亲来看我们的时候总会说妈妈你看那条蓝色的小鱼儿好不好看?他们都蹲在我的旁边,边缘手里的花枝探过水面指着我。我看见边缘母亲的微笑。她说是很奇异的漂亮。她笑的时候我感觉到体内血液里涌出一股温暖。我忽然很想我的母亲,尽管我根本就不知道我的母亲是谁。我在努力地想,可是没有丁点的回忆。
我在想如果她也是我的母亲就好了,我可以跟边缘一起在书房的台灯下做功课,这是不错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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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来的老师在问我为什么在作业本封面上写这么一个名字。我没有明白什么意思。老师又说笔名网名都不要写在作业本上,在学校要用你本身真实的名字。
我说老师,我姓边名缘,不可以么?我说完他就很抱歉的离开了。
学校里的生活真是单调,像一把锉刀,挫平全身的棱角,挫伤所有天生的奇异,然后所有的人都变的千篇一律.比如不懂世事比如不苟言笑,可老师我们比较单纯比较稳重.
呵呵.
我们彼此欺骗,在彼此的谎言里活得乐此不疲.我在我自己的座位上低着头听人讲课,低着头给人说话,始终不敢抬起头来,我害怕抬头就看见别人灰色的眼睛.
我常常会想起小C连人带车横在大卡车下的样子.我几乎睁不开眼睛.我看不见他干净的手指,看不清他的模样.所有的一切都掩在一块巨大的腥红之下,血肉模糊.我只看见他
睁着惶恐的眼睛,空洞的,灰色.然后从此再也没有闭上过.
我一直在想我从他车座上跳下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想起伸出手去拉住车子,为什么没有想起他单车的车闸已经被用钳子剪断了.
我背过身去,在惊恐中流泪.我看见对面的大玻璃窗上晃着救护车闪烁的刺眼灯光,然后还有很尖锐的鸣笛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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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不明白边缘讲到小C被卡车碾在车轮之下的时候为什么会笑,而且还会流泪,他的眼泪落进鱼缸里,然后滴在我的身上,凉的,和身边的水一样的温度.
边缘手里面的食物像落花似的一点一点地撒在水面上,成群地鱼一反常态地蜂拥而上,我沉溺到水底,上面太乱了,像是一场战争,那些鱼在不饿地时候都保持着自己地雍容华贵,不抢不争,可是当边缘好几天没有时间来地时候,他们地争抢几乎就变成了一种厮杀.整缸地水都在不停地晃动.
边缘说人都很现实.
其实鱼也一样,很现实.
不过我不会,并不是我在说自己是如何表里如一地雍容典雅,而是我一直都不明白在厮杀与战争里满足自己之后除了罪恶还有没有价值?不愉快地争夺.
边缘拍拍手,然后坐在旁边地石阶上.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想问边缘笑过了为什么还要流泪,流泪了又为什么会笑出声音.我张开嘴,一个水泡浮起来,边缘就在里面,飘到水面之上碎掉的时候,边缘已经离开了.
紫藤花架的叶子依然墨绿,只是已经力不从心.开始有叶子零落了.
6
我被老师抽了一耳光,很响,火辣辣的,嘴里很咸.她问我为什么作业又没有写完的时候,我的眼泪终于在光天化日之下不争气地流淌下来.我忽然想起了妈妈.原来被人屈辱了尊严是这么难过的事情.
我在讲台旁边的墙角里站了一节课,然后等到放学,抱着我极其平庸的分数回家,不管怎么样,我都得拿回去,让妈妈看看,我已经很努力了.
推开门的时候,我看见妈妈满脸血痕的倚在凉台上,穿着睡衣,凌乱的头发.妈妈看见我来了接下我的书包,她脸上的红色让我忍不住叫出声来,我忽然又感觉到那片腥红铺天盖地的压过来了.
妈妈不停的安慰我,然后跑进厨房为我做饭.
我已经没有多少眼泪可以用了,我得留着.在我最难过的时候再用.我咬咬嘴唇,看过整个房间.极其空荡的,已经没有什么东西了,能摔的都摔了.楼下垃圾池里满是家里的碎片,那些漂亮的瓷瓶还有跟过我很多年的小木椅,都已经支离破碎的躺在太阳底下了.
我恨我的父亲.
他终于得逞了.他的张狂与放肆在刺耳的碎裂声与母亲的尖叫声里得以宣扬.妈妈的脸上总是布满伤痕.
母亲的头发从此一直凌乱,她在以最快的速度苍老下去.母亲褐色的眼睛噙满泪水她说爸爸有了别的女人,已婚.那个女人的孩子叫小C.
我立刻感觉到时间的冰冻,像浓稠的液体在零下摄氏度凝固.
7
天气越来越冷,有很多叶子飞卷,我的生日就快到了. 我的尾鲫上写满1987.09.28,我的身体愈发的长大,那些数字就越来越膨胀,刺痛我的心脏,那是母亲给我留下的唯一的一点东西.湿润的笔,如果母亲在的话,她肯定也是个温柔的女人 ,有着莹亮的瞳仁,慈爱的鱼鳍。我不是一尾现实的鱼,长的很大了依然做着明知道不可能的幻想。
有一片叶子落进水缸,在各个角落的极其凶猛的姿势窜上水面。他们以为是鱼食很纷乱的争抢,前所未有的动荡。
鱼缸终于翻下廊台,摔碎了。请绿的水草横在土地上,有些鱼被玻璃刺伤,而更多的则在地上做着惶恐的跳跃运动,我陷在一小涡没不过身体的水里,艰难地呼吸。
我一直以为死亡离我很远,到今天我才知道死亡原来随时随地都有可能出现,生命是如此的脆弱。
第一条,死了。第二条,死了。第三条……
我把头沉浸到泥水里面。我说死了,都死了。傍晚的时候浓厚的乌云罩过头顶,接着是滂沱大雨,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秋天下这么大的雨,雨水顺着花架滴滴答答。
我听见边缘踩过雨水的声音。我在冰冷的雨水里翻滚,边缘来了。边缘没有撑伞,他的头发粘在额前,一脸的雨水。他看见我在紫藤花架的水洼里就笑了,他把我捧起来放在脸盆里说还好,我的绯烟还活着。
我的眼泪在新换的清水里面流淌,我听见边缘一面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面叫着我的名字。
我微笑,我说都死了,他们都死了。我看见边缘把嘴角扬起来。很清新的明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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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见绯烟张开嘴说出话来。她说都死了。我的绯烟竟然会讲话,我很高兴我的绯烟能一直坚持地活到我回来,窗外地雨越来越大,有很闷的雷声从头顶上炸过。我把绯烟放置好就得出去,妈妈都还没有回来,我得去接她。早晨地天气还是那么的晴好傍晚就阴霾,我忽然想起一个字:测。风起云涌难以预测。
我撑开伞,走在公路的斑马线上,雨水撞到路面溅起好看的水珠。我知道在大风的雨天里撑伞那是自欺欺人风吹过方向那边的衣服早已经湿透了。衣服贴在身上,很冷。可我依然固执地擎这那把伞,这样至少不会被人叫做神经病。
A路地十字路口上挤满了车,有警车还有救护车,闪着红蓝色的灯。车祸。我看见大股大股的血顺着雨水沿着车轮像路面的低处流淌下去。我忽然又想起小C,想起小C空洞灰色的眼睛,还有我们十几年的感情,他干净的笑声还有死前惊恐的眼神。我心底又开始恐惧,我沿着路边奔跑起来。
我敲开妈妈办公室的门,里面的值班室阿姨说妈妈已经回去了。然后我又折回家。推开门的时候我叫妈妈,可是没有回声,拉开的灯突然熄灭,电压太高了。
我陷在一屋子的黑色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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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缘撑着伞出去了,我一直在不安。
我的鱼缸一直都是在外面的廊台上,不曾住进屋子里面,今天总算住进来了,我总是以为的一些温暖又破碎了。边缘母亲的照片在墙上摇摇欲坠,相框玻璃的裂痕遮住了父亲一半的模样碎掉一块的化妆镜复制着整个房间的空荡。我从上面沉下来,接受我没有料到的想象。
电话铃想过好几次,急促的,但是我没有办法去接,我忽然明白了边缘脸色的苍白与语无伦次的诉说。
边缘开门的时候在叫妈妈,可是妈妈并没有回来,边缘精疲力尽的躺在了冰冷的地板砖上,边缘还在喊妈妈。我看见他的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上,我喊边缘,太冷了,快起来,起来,去换衣服。
边缘爬起来的时候,电话铃又响了。
房间真静。有些雨水渗落下来都能听见声音,边缘的呼吸声很响。然后电话里说A路车祸现场送往医院的伤者身份证名字叫边凌,是不是这里?晴家属马上过来一趟。
我听着刺耳,边凌是边缘的母亲,我不敢在浮上水面看边缘挂掉电话的样子。我听见他又在笑。恐怖的绝望。
边缘出去了,没有锁任何的门窗。风灌进来的时候,墙壁上他们的结婚相框终于掉下来了,粉碎的声音。
10
我看见父亲在用床单盖过母亲的脸。
我站在病房的门口问爸爸你不害怕么?平扯下爸爸手里的床单,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妈妈面目全非。我笑着说爸爸,真好,妈妈终于死了,都死了,死了,你总算能跟小C的妈妈结婚了,然后你再做小C的爸爸去。
妈妈被人推着进太平间了。
我一直以为死亡离我很远,可到今天我才发现生命的脆弱,转眼即逝,像是一夜秋风过后的叶子,就这么没有任何声响的落净了。我背过身,听妈妈躺着的那张病床吱吱呀呀地往前滚动的声音。只是没有阳光透进来,也没有其他任何的声响。
可是。
可是妈妈,你却把我给丢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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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缘的手放进水里,我游进他的手掌心。边缘的眼睛看着沿紫藤滑落的水珠发呆。他说绯烟你看花架上的藤子,多像妈妈刚洗完还没有吹干的头发呀。可是,小C来了,他把妈妈带走了。他怎么可以这样呢?
我看见边缘的眼泪落在胸前的衣服上,湿透一块。
我也在不停地流泪,边缘,你手心有感觉到我的眼泪吗?
绯烟,边缘说,小C的妈妈把我的爸爸带走了我有说什么了吗?我是恨他,尽管我跟小C一起长大,我们做了十几年的好朋友,可是他为什么就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妈妈抢别人的爸爸?绯烟,小C车子面前出现大卡车的时候我都还在想这些,然后我跳下车子之后,双手就没有去抓住车子。小C死了,我止不住的眼泪,不过我依然很高兴。那个女人抢了我的爸爸,我也抢了她的儿子。可是绯烟,这本来已经公平了的,为什么小C又把我妈妈带走了?他们都死在A路的十字路口上。
绯烟,我不相信人的感情,你说爸爸和妈妈当初是那么的相爱,最后都成了这个样子。如果有来世,我就不做人,你呢,绯烟?
边缘说这些话的时候,我窒息的几乎喘不上气来。我不想说话。边缘,如果现在问我最想做什么,我就只想做人。边缘,爸爸没了,妈妈没了,小C没了,还有我,绯烟,鱼。
12
勾勾小指头的相约,
有多少没实现,
成长后慢慢的发现,
原来都是戏言。
长发飘散在风之间,
拉近思念仅仅相连。
好想现在飞到你身边,
聊聊天,像从前。
你想拥有幸福感觉,
是否都已如你所愿?
你和我所有的回忆 全放在我心里面
到永远,
到 永 远。
我听见妈妈在房间里唱歌。妈妈很喜欢YAYA的歌,她也会唱,以前她都唱给爸爸。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爸爸就不喜欢听了,然后她再唱给自己。
爸爸不止一次地给别人说妈妈有神经病,说妈妈半夜在房间里面唱歌他都不敢进去睡觉。可是爸爸,你为什么就不能想到妈妈是多么的想让你像以前一样的对她,听她唱给你一个人的歌。
爸爸一直在讨好我,满足所有我正确与否的要求。我曾经喜欢爸爸胜过妈妈直到我找小C做功课看见爸爸在小C妈妈的房间里。我没有敲门走进去,意外的是没有看见小C却看见了爸爸。我悄悄地从小C家里走出来,流泪。我总是安慰自己说面包会有的,馅儿饼会有的,奇迹会发生的,可是为什么每次都是这种样子的奇迹呢?
爸爸依然对我和以前一样,他不曾看见自己的儿子看见他。
虚伪,这是我跟他在见面时说的唯一一句话。然后他惊惶失措地看着我跑出他的视线。
然后,然后一切都不用再掩饰了。
我躺在妈妈的床上,蜷缩。我好冷。我感觉我是睡着了,可是又听见外面的动静,外面是不是又下雨了?我已经好多天没有看见过阳光。我好像已经在做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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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缘走进妈妈的卧室里去了,很久也没有出来。外面的门窗他都没有关好。大风给吹开了又想下雨的样子。门窗发出吱吱的声响。
水里面很静,没有了其他的鱼,我不用再躲进水草丛里睡觉了。我停在水底的边上,昏昏欲睡。房间太安静了中表的走动声容易让人沉迷。
我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光怪陆离而且冗长。我只记得有人问我来世最想做什么?我说想做人,和边缘再在一起。我看见那个人微笑着对我说可以,等等吧,过几天就能完成这个心愿了。然后他在很耀眼的紫色光芒里消失。
这是幻觉吧?这不是幻觉吧?我使劲睁开眼睛,一片漆黑。然后再合上双眼继续睡觉。反正他说等等,等几天,不管真的假的,这几天总归是要过的。
14
他说我前世是水,在唐古拉山脉一株紫藤叶子上生存的水露。我说我想回到前世。我可以和以前一样简单的生活,我可以一出现就没有父亲和母亲,我可以无忧无虑的选择存在方式,我可以看见全世界第一道阳光,纯净。我说请让我还原成一玻璃缸水吧,我要和我的鱼生活在一起。我什么都没有了,她是我唯一的支撑。
他转身消失的时候,眼前一片炫蓝。他说让我等等,愿望就会实现,轮回就要开始。
我吃力地睁开眼睛的时候,屋子依然很暗,厚厚的窗帘挡在光线的前面,没有光亮。我想应该天明了吧,我动了动手指,下面是妈妈脱落的头发。
我不想爬起来走出去。我总会听见外面有人脚步走动的声音,是不是爸爸回来了?还是学校老师来找我了?不会的,这个学期的学费我都还没有交上。
我喊爸爸是不是你回来了。是不是?回答我。我什么都不会再说了,我只是想知道你有没有把妈妈放进骨灰盒里带来,请放进我的房间里你就可以走了。你可以永远不用在回来,你终于不用再乞求或者威胁妈妈再你的离婚协议书上签字了。这不很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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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身体在剧烈的疼痛,我在疼痛中兴奋。我是不是真的可以变成人站在边缘的面前告诉他我叫绯烟。我想看见他精细的眼神,我想看见他微笑,我想听他叫我绯烟的声音。
我的眼睛越来越模糊。但我看见边缘从妈妈的屋子里走出来了,跻拉着拖鞋,他在叫绯烟。可是他很快就趴倒了下去,打翻了脸盆儿,我被整个盆子翻扣在下面,一片漆黑。我在喊边缘的名字。
但是,力不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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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忽然想起我很久没有给我的绯烟吃东西了。我必须得起来了。
我的头重重地磕在了地板上。我惊喜地发现很多东西我已经记不起来了,我只记得我曾经发誓要遗忘一些什么。可是是什么要被我忘记我已经一点也想不起来了。我的皮肤开始变的浅蓝而且透明。我想那不会是一场梦,我可以很快乐了。
比如绯烟可以住进我的身体里面,我的身体里面可以长出柔软的水草,这该是多么愉快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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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拿下头上的盆子从地上爬起来,我喊边缘的时候发现眼前有一个透明的鱼缸,浅蓝的。玻璃缸里面装着清澈的水,连水都是清爽的蓝色,那些水纹丝不动,静谧。我拉开窗帘,外面天晴已经很久了。阳光透进来,水面褶褶辉辉。我的眼泪落进鱼缸。我说边缘,我是绯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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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见绯烟的时候,又想起一句话,但是忘记是谁曾经说过的了。她说这是很奇异的漂亮。呵呵,绯烟的眼睛很大,很亮,纯纯的黑色,像绸缎一样的头发垂在身后。唯一不在我想象之内的是她穿着一身的红色,鲜红。她让我想起过年的时候燃响的鞭炮,让我想起有谁穿着的旗袍,我记得在哪张照片上见过,新郎胸前的那朵小花也是这种颜色,喜庆的,幸福的。
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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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终于写到尾声,这个尾声正好占了十九,十和九,十全十美和天长地久,挺吉祥的组合。
第十九的文字不让绯烟说,也不让边缘说,我来说。说完我们就把故事结束了。就像天晴要收伞天明要熄灯一样。文字可以是一辈子的故事,但是故事总不能讲一辈子。
此后的日子,绯烟就一直抱着一鱼缸的水或者坐在鱼缸的旁边,在紫藤花架下坐着。绯烟对着一鱼缸水说边缘我们等,一起等。边缘很奇怪地问等什么?绯烟说等妈妈和爸爸。边缘就更不明白了,他反问绯烟说爸爸妈妈是什么意思?一个词吗?
紫藤花架在深秋的一个傍晚落掉了最后一片叶子,所有一切都是光秃秃的了。
我忽然想起一句话:一个人的轮回,可能会找回错过的一些东西,然而我们在彼此的轮回中再一次错开。像两条平行线,永远没有交叉点。
不过,人总是要死的,水总会被蒸发的。他和她还会有以后的。换个角度换句话就是:两条平行线终会相交,焦点在无穷远处。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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