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看到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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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刚蒙蒙亮，母亲就起身了。起身后，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走到猪圈子前，瞧一瞧那里边睡着的两头猪，只有看到那两团白花花、胖墩墩的肉叠成一堆，母亲的脸上才会露出由衷的笑意。有了这种笑意作垫底，她这一天的劳作便有了全部的意义。猪好啊！猪是穷人的聚宝盆，猪是一个家的存钱罐，猪是母亲的心头肉。要在以前，母亲喂养的还不止是猪，还有鸡、鹅、鸭。每天，天刚光亮，满院落叽叽呱呱。刚钻出笼的鸡不安份地飞翔到屋顶或草垛上，炫耀什么似的大叫大嚷；鸭子则团在竹圈边，伸长脖子，呱呱地叫着，母亲知道，鸭子们是想趁大早到河里去捕螺捉虾米了；鹅相对来说要安静一点，鹅长到身子现出粗羽毛的时候，它们就会变得斯文起来，那情形就像小女孩儿长大了一样，昨天还是欢蹦乱跳无法无天，两天不见，再一瞧，都变得腼腆含羞婷婷玉立了。
　　母亲最欢喜见到的是这种热闹的场面。她知道，这帮畜生都在等着她呀，而她，就是它们名符其实的主人。决定放它们出去还是关上一整天，都在母亲的掌控之中。别看鸡会飞会跳，其实，它们跳不远，也飞不高，无论它们怎么飞翔，它们总要围绕在她的身边，因为，它们的肚子还要靠母亲来喂饱呢。
　　“飞吧，飞吧，你们。”母亲笑眯眯地望着都站到她头顶棚子上的一群鸡们，口吻有点挑衅地说。她那样子，就像面对一群淘气顽皮的小孩子一样，小孩子你跑得再远，你能跑过家么？鸡虽然可以自个儿到外边找点吃的，但，那点东西根本填不饱肚子，反而，那点零食越发把嘴巴勾得更加馋，把食欲引得更加旺罢了。
　　此时的母亲表现得更加公正无私。没办法，她不能由着这帮畜生的性子胡来，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要树立一个好的榜样，谁在眼前表现最乖巧最听话，谁就能最先得到奖励。母亲端着食料，就把盆子直接着送到鹅的圈子里。在母亲的眼里，鹅是最有礼貌的，你看，你把食盆子搁进去，它并不忙着吃，都伸出颈脖子，有板有眼地朝你打个招呼，点一回头，才慢悠悠地吃起来。鹅这一吃，鸭子们就更加着急了，它们争着吵着，甚至还互相踩着对方的身子，扑腾着翅膀，一副急不可耐恼羞成怒的样子。鸡呢，则是一点风度也没有，干脆就飞进鹅圈里，挤着压着，也要在那盆子里弄一点吃的。有的鸡，甚至还踩到鹅的背上，然后，将那宽大的背作为一块跳板，扑通地跃进食盆里，胡里胡涂地大吃起来。如果鸡进去的多了，母亲就会将食盆重新拿掉。正争得不亦乐乎的鸡们一下子失去了争抢的目标，自不免气得朝母亲大叫一通。鸭子还以为接下来就轮到它们了，一下子就全都把叫声持高了好几倍。母亲不顾其它的畜生怎么争着，她挥手将鸡赶起来，又重新把盆子放在鹅群中。鸭子好像受到了什么戏弄似的，就叫嚷得更加声嘶力竭，更加揪心提肺了……
　　鹅吃完之后，才轮到鸭子吃。乘着鸭子吃食的当中，母亲己经把一群鹅放了出来，赶到小河边的篱笆里围起来。等到她赶完鹅回来，鸭子和鸡早己团在一块儿，吃得不亦乐乎。鸭子的吃相比鹅要凶悍许多，鹅是细咽慢嚼，慢条斯理，鸭子则是狂咽乱塞，嘴巴里还是满满的，可它却怕位置让别的同伙占了，嘴里吃着，翅膀和双脚则乱打乱拍；也有的更不堪的，则挑肥拣瘦，明明食盆里面的东西都是一个样，它却偏偏要把那里面翻了个遍，将那些东西用嘴巴挑出来，扔到一边去。鸡们呢，因为鸭子抛在外边的食物多，它们倒也不必再费什么心力去寻找或争夺了，这会儿，倒可以大大方方斯斯文文地站在鸭子外边，慢慢地吃了起来。
　　母亲对这种情形早己见怪不怪，也懒得去管。她知道，过不了一会儿，鸭子们看到盆子的东西都被它们抛完了，它们还会回来跟鸡争抢着刚才被自己扔出来的东西，这样一来，倒省了母亲打扫圈子的工夫，鸭和鸡会把地上的食物一一捡拾起来，哪怕再脏再乱，它们也会争先恐后急不可待地咽进肚里的。
　　等到鸭子都把地上的东西捡食完了，母亲才会打开篱笆门，放它们到外边去，然后，母亲才慢慢地收拾起被这帮畜生搞得一塌糊涂的圈子和地面。这会儿，太阳升起三竿，该到喂猪的时候了。如果说，喂鸡鸭鹅靠赶，那喂猪就是用打。猪整天养在圈里，既不用它跑，也不用它走，当然，也就养成一个既懒又皮的性子。每天，你把热腾腾的猪食送到槽里，它都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猪其实并不笨，它知道，就圈里这一两个同伙，再怎么，主人家给的量也是管足管够的，混个肚儿圆当然不是问题。那么，猪接下来所要争取的，就是个饭菜的质量问题了。猪在这一点的表现上，有点像人，像人的“饱暖思淫欲”一样。因此，对于主人家提过来的饭食，猪根本就是一点也不急。母亲将稀饭青菜拌米糠倒进槽里，两只猪还懒洋洋地爱动不动。母亲叫唤了一声，终于，有一只慢吞吞地站起来，来到食槽边，它先是瞅了一下今天的伙食——但不管好还是坏，它都要哼哼两声，那声音，像是在摆架子装老大，也好似在向人示威似的——看完伙食，猪就要伸起胖嘟嘟的脑袋，仰首对主人，似乎在等着还有没有更好的东西送来。这时，有的人就会用一些盐巴或者咸鱼泥巴什么的，拌在食里，其实，这是在害猪的胃口。猪吃了咸的东西，剩下的，它就要你一点一点地拌进更加咸的料食了，这样一来，不仅一顿喂养半天，而且，猪吃太多咸的，嘴巴变得挑剔不说，个儿也长得慢了。每逢到这个时候，母亲就会拿着喂饭的勺瓢教训它一下，只有叭地一下过去，胖胖的的大脑瓜上边就留下一个鲜红的瓢子印。猪才明白，今天，就这个，爱吃不吃！